西德影片《神童》根據同名小說改編。庫爾特·霍夫曼制片、導演,布萊希特體系,從整體結構到一些細節,都是值得研究的經典。影片獲第一屆莫斯科電影節金獎。 漢斯和布魯諾兩家是鄰居,布魯諾從小到大特別能向上爬。1913年,在德國尼茲河的一個小鎮上,正在隆重進行萊比錫大戰的百年紀念會。紀念會上,人們興高采烈地參與一項施放熱氣球活動。此時,影片中的兩位主人公漢斯·勃克和布魯諾·提休斯都尚值年少,原本是鄰居的他們也一起參與了慶祝活動。兩個小夥伴試圖偷偷地爬上熱球,由於靈巧程度的差異,漢斯沒有成功,而狡猾的布魯諾卻順利地進入了吊籃。不過,後來升空的氣球在途中突然泄了氣,於是乘熱氣球的飛行活動隻能以失敗而告終。但是,布魯諾歸來後,能說會道的他不僅隱瞞了氣球失敗的過程,竟然還大膽編造出受到德皇威廉接見的彌天謊言。令人未曾想到的是,這件編造的故事居然經發酵後出現了奇跡!原來,見有機可圖的校方竟然對撒謊者大加贊賞,布魯諾於是一舉成名,成為“神童”般的孩子。 隨著歲月的流逝,長大成人後的布魯諾,依然沿著狡猾無恥的老路前行,因其善於鉆營而成為一個政治投機的無恥之徒。二戰前,他拍有錢的猶太人馬屁。納粹法西斯上臺後,他又緊跟希特勒,成為反對猶太人的急先鋒。二戰結束後,他又搖身一變成了德國上層社會的名流。 而昔日的夥伴漢斯卻一直堅守著自己的做人之道,在度過困苦的二戰艱難時光後,供職於一家報社。他目睹和了解到布魯諾為納粹張目的醜行,於是憤然發表文章揭露布魯諾的醜行。老羞成怒的布魯諾到報社對漢斯興師問罪。但是,不同的道德觀和價值觀使得他們發生了激烈的舌戰。訛詐未果,布魯諾又吃了個大大的釘子,狂怒之下快速離開報社。當他離開漢斯的辦公室下樓時一腳跨進損壞待修的電梯口,掉下去再也上不來了。而漢斯的孩子在茁壯成長。 1962年年底,西德影片《神童》在江蘇各城市放映。這是一部膾炙人口的電影,它以其新穎而獨出心裁的剪接方式令國內觀眾耳目一新。某種意義上,《神童》也是上譯配音藝術臻於成熟的標志,在中國譯制片配音史上具有里程碑意義。主要配音演員是趙慎之(配凱斯頓小姐)、畢克(配漢斯•博克爾)邱嶽峰(配布魯諾•梯休斯)、和於鼎(配旁白)。這部電影配音的唯一瑕疵是男主角原女友維娜的配音。這個角色是祝希娟配的,當年,祝希娟因扮演了《紅色娘子軍》的女主角而紅極一時。不過維娜是個分量很輕的配角,相對於整部電影的配音絕對是瑕不掩瑜。凱斯頓小姐是一位丹麥姑娘,她美麗、開朗、溫存而又忠貞,並且稍帶幾分調皮,她的形象當時迷倒了一大批青年觀眾。凱斯頓小姐的迷人之處,相當程度是通過她的臺詞表現出來的。趙慎之則以她特有的音色極大地增添了這位丹麥姑娘的魅力。凱斯頓小姐的聲音形象,無疑是上譯最有魅力的女性聲音形象之一。因此,她的臺詞在許多人記憶裡經久不衰,有些臺詞我甚至至今還記憶猶新。我記得凱斯頓小姐跟男主人公漢斯• 博克爾是在一次大學生化裝晚會上結識的。那個晚會上,漢斯獨自一人坐在一邊看書,這個丹麥姑娘突然跑過來,一下子坐到漢斯的腿上:“快救救我,有個大胡子在追我。”(趙慎之)多好的理由啊,就這樣,凱斯頓坐到了自己已經看中,卻還未相識的有些書呆子氣的漢斯的腿上。 “第一,我正在吃齋,第二,不能隨便往生人腿上坐。”畢克一本正經地對這個似乎有點冒失的姑娘說。 “反正這兒沒人坐。”(趙)。 “你怎麼說話時嘴裡老像含著個東西?”(畢)。 “我不是本地人,我是丹麥人。”不知究竟是德國人古板,還是漢斯古板。對一個姑娘示好的表示,漢斯竟無動於衷。難怪凱斯頓要說 “今天吃齋真沒意思……”不過,話說回來,凱斯頓看中的就是漢斯身上那種“書呆子氣”。 漢斯住在一所公寓裡,和其他房客共用一間盥洗間。每天早晨,他總是等一位女房客用完後自己再用。一天,正在等用盥洗間的漢斯,看到盥洗間的門一開,出來的不是原先的女房客,而是曾經在化裝晚會上曾猛然坐到自己腿上,“說話嘴裡像含著個東西”的那個丹麥姑娘。 漢斯一楞:“怎麼是你?”(畢) “對,是我。”(趙) “告訴你,我最討厭女人跟在後面追我。”(畢)這位書呆子竟然對這位人見人愛的姑娘這樣說。這下可把凱斯頓說窘了。 “我可沒追你,這兒某某某(記不起來了)小姐結婚了,我租了這房間。再說我也不會追你……明天起,你先洗(澡),洗完了我再洗。”(趙) 看來凱斯頓聽了漢斯的話有點生氣了,她那句“明天起,你先洗,洗完了我再洗。”有點氣沖沖的味兒,但即便是氣沖沖的話,出自趙慎之之口,也還是覺得悅耳。 漢斯不願意加入納粹德國的軍隊,跟凱斯頓一同來到丹麥她的家中。起初,這家人對漢斯都心存疑慮,用於鼎旁白的話說:“凱斯頓先生保證他倒出來的酒是三十六度,但是又有誰能保證這個從德國來的博克爾先生不是三百六十度的納粹呢?” 就在家人對漢斯仍舊心存疑慮時,一天,漢斯看到凱斯頓小姐跟家人用丹麥語似乎在爭論什麼。他問凱斯頓小姐:“你們在說什麼?” “他們在祝賀我。”凱斯頓小姐撒謊了,反正漢斯不懂丹麥語,不知她和家人在說什麼。 “祝賀什麼?” “祝賀我要和你結婚了。”一個多麼美麗誘人的謊言啊。全家人都反對她擅自做主嫁給這個從納粹德國來的漢斯,盡管漢斯不是納粹分子。 “和我結婚?可我什麼都不是。” “是我丈夫。” 看來凱斯頓先生是拗不過這個任性而有主見的女兒的,到了舉行婚禮的早晨,凱斯頓小姐早早就來敲漢斯房間的門,趙慎之那一句“起來,結婚了!”是多麼醉人啊。在銀幕上看到如此美麗浪漫的愛情故事,我們那個時代的年輕觀眾怎能不心旌搖蕩!<“還說這裡自由呢。”此時的漢斯還頗有些拘泥呢!> 這對年輕的夫妻畢竟逃不脫納粹德國的淫威。不僅漢斯必須回德國服軍役,按照第三帝國的法令,嫁給漢斯的凱斯頓小姐也隨丈夫成了德國公民,必須回到德國去。在度過了殘酷的戰爭時期後,這對夫婦以及他們的孩子還得面對戰後的艱難困苦。黑市上雖然可以搞到食物,但一對正派的夫妻根本拿不出可以換取食物的錢財。他們隻可能通過窮人慣用的方式——比如采蘑菇——去尋找更多的食物。一天,這位昔日的凱斯頓小姐隻采到一隻“可憐的”蘑菇,本該是件失望的事,但生性樂天的凱斯頓小姐(如今的博克爾太太)回到家中,對自己的孩子說:“看,一個蘑菇,多大個兒。你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大的蘑菇,今天我要做一鍋鮮極了的蘑菇湯。”盡管面對如此的艱難,當他的孩子看到房東依舊豐盛的午餐食物時,這位母親馬上對自己的孩子說:“好孩子不看人家吃的東西!” 啊!盡管戰後食物是如此匱乏,有這樣賢淑的妻子和如此樂觀的母親,有什麼困難克服不過去呢! 凱斯頓還有許多零星的臺詞深深地留在我的記憶裡。像“瞧,打早晨起來又長個了,又得買新衣服了。”這樣的話,與其說是抱怨孩子長得太快,還不如說是看著孩子一天天長大,心裡暗暗的高興。還有那段用讀文章的口氣讀出來的話“我們沒有必要對布魯諾•梯休斯那種並非無私的援助過分表示由衷的感謝。那是用來彌補他當納粹的罪行……” 前面我說過,“趙慎之以她獨特的聲音為許多銀幕形象塑造出的美妙、純潔、溫存,有時憂傷有時又不乏幾分幽默的聲音形象實在令人神往又難忘”。不過,她跟李梓等一些人不同,趙慎之大段激昂的配音段落不多,但她奉獻出的卻是最生活化的對白。如果把那種大段激昂的配音段落比作歌劇中的詠嘆調,趙慎之那種生活化的對白就猶如歌劇中的宣敘調。在上譯早期歷史上,除了去世於1958年的姚念貽,還未見別的女配音演員能通過這種“宣敘調”,把年輕女性的純潔、溫存表現得那樣淋漓盡致。上面那些從影片情境中剝離出來的話語看來十分平常,但出自配音藝術家之口便被賦予了非凡的審美趣味。就像不起眼的一草一木,一旦被攝影家捕捉進鏡頭或是經畫家一點畫就成了藝術珍品一樣。那位迷人的凱斯頓小姐的芳容如今在我的印象中已經依稀,但趙慎之的聲音卻仍然清晰地留在我的記憶裡。十多年前,我在南京一家餐館跟某位在上海灘還算有點小名氣的先生共進晚餐,席間我們的話題不知怎麼會岔到西德影片《神童》上。於是,那個晚上的話題就幾乎一直沒有離開凱斯頓小姐和趙慎之的配音。我相信,一定還有不少我們這樣年齡的人會不時回味起化身為凱斯頓小姐的趙慎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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